读的是英译版(Afterimage)。法语原文标题应该是“狗的春天”(Chien de printemps),出自摄影师杨森的一句嘟囔,大概是法语的成句,徐和瑾的中文翻译是《狗样的春天》。英译本标题是另起的,翻译过来是《残相》,也就是停留在视觉上的幻影。很契合小说本身的主题,关于记忆、忘却、摄影与消失。译者想必很得意。
前阵子有一集跳岛的podcast时候听一个作家说很多写作的人形成范式了就一个劲地写类似的东西,我觉得莫迪亚诺这写文章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现在和过去两个平行的叙述试图继续触碰但是截在某个时间点断掉了联系,于是过去的人失去了一些东西,现在的回忆着忘却了一些东西。作为寻找回忆的载体,莫迪亚诺很喜欢写一些物件,比如档案,旧书和照片。
afterimage这个故事假托了叙述人回忆三十年前青年时代与一个摄影师的相处,直到后者不辞而别,而与摄影师相处的过程中青年时代的叙述者又在挖掘摄影师十几年前经历的反犹集中营和二战时代。战争和集中营,这两件使事物遗失的事件,是自然的时间迷雾,而经历伤痛(被动遗忘)之后人的逃避心理(主动遗忘)是我看过的这几个故事的共同的“核”。读起来有种调查记录和日记的感觉。我觉得这个模式的核心其实挺简单的,就是一种对遗忘的调查。摄影师说其实这些照片不需要整理,总有一天我会不需要他们,你尽可以拿走,主角回答说,我拒绝相信有些事物可以无痕地消失。这句话或许是莫迪亚诺写作的根源,(nyt的书评也这么写的,很开心想到了一起)。
随便记几个喜欢的细节。写摄影师避世的生活态度,在第一次去他家里时写了沙发和座椅之间距离太大,坐在一起感觉很疏远,这一点后面再和Nicole小姐一起坐在沙发上时候又提到,说各坐在一角就像各自石化了。写随时准备离开的状态,反复提到三个旅行箱就放在门口的位置,好像为了方便逃跑。印象深刻地是写不常待客,说的是去内屋取威士忌喝,半掩着门看到暗访的红光灯,再出来说酒没有了。这一下人物的性格(在暗房喝酒)和尴尬的气氛就很鲜活。写对话,表现对方不想回应/对谈话内容不感兴趣,可以直接被第三者打断对话叫走打保龄球再也没有回来,而不用点出来对谈话的态度本身。故意塑造一个有些怯懦的叙述人可以省去很多细节的前因后果,让叙述人大致“猜测”着讲述即可,免去了大段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