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 《夜半撞车》- 帕特里克·莫迪亚诺

今天发现不剩几十页了,于是忍着困一口气读完了莫迪亚诺的《夜半撞车》。在我读过的几篇他的小说里,这篇是最特别的。浅显而言,几个不同的寻人故事里似乎只有这一篇真的寻到了,而从文学角度而言,这篇的叙述者似乎离作者本人最远。这个远并不一定是事实意义上的—毕竟我不熟悉这个人的历史—而是像一个长焦镜头一样巴叙述内容投射在了一个变形的扁平面上。

我想起略萨在《给青年小说家的信》里掰开揉碎讲的“视角”问题,叙述者不一定是上帝,也不一定是作者本人,叙述时间不一定是真实时间……云云。读的时候觉得显而易见以致有些汤汤水水,但是再之后读小说时候会想起这些不同,更有心得体会。想来很有意思,莫迪亚诺的第一人称写作很容易让读者认为是自传体,然而其实是写作的诡计:从一个“回忆模糊的青年时代”的叙述者口中,追溯“消失的记忆”,就好像踏着阶梯一步步,从现实的岸进入虚幻迷离的海底。而其中确定的、反复出现的真实事件和意象就像栏杆一样,让真真假假切换得更无障碍。这套体系建立起的叙述者形象贯穿了莫迪亚诺的大部分小说,以至于读起来就像是同一部的不同章节……想来,也有点像正在读的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一旦猎人的叙述者形象树立了,就先入为主地贯穿了每一篇独立的探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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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笔记: 《废墟的花朵》- 帕特里克·莫迪亚诺

看完了莫迪亚诺这一本的最后一篇小说《废墟的花》,依旧是巴黎旧事,在记忆和档案里抓鬼。但是这篇是我读过他写得最私人化的一篇,我也理解了为什么美国编辑把《狗样的春天》,《缓刑》和这篇订做一本了,因为若隐若现地涉及了一些共同的主题:消失的父亲,送父亲出集中营的混混,早逝的弟弟,找不到的车库……《废墟》这一篇里更明确地指明了写作意图,写一个人在夜雨里融入黑暗消失在雨雾中,人确实可以消失,就像父亲一样,但是消失得让人诧异,以至于想要搜寻他们存在过的证据。城市,人和时间都已经变了,叙述者认为去回忆这些事情,去抓这些消失的鬼影,也是从虚无里拯救存在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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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笔记: 《缓刑》- 帕特里克·莫迪亚诺

这篇的标题叫《缓刑》,中文和英文译本(Suspended Sentences)也是直译(Remise de peine)的。我读的是英译本。

很喜欢莫迪亚诺展开故事的方式,用许多一两页长短的篇章把人物事件串联起来,有点跳房子的感觉。小篇章通常会着重于回忆某一个事件的某个片段,比如“乘车兜风”的记忆,“偷听交谈”的内容。这篇小说出了主人公和弟弟之外还描写了照看兄弟的四位女士,以及她们的五个朋友。小说的是前十个篇章大约就是每人一篇,从儿时的眼神观察这些大人,记录他们的言行穿戴,如何称呼自己,大约年纪职业,以及长大后的一些回忆考据。引入人物,融合对人物的考据,是莫迪亚诺最擅长的笔触。通常的写法都是,“那天晚些时候某某来了家里,他穿了某某衣服,那时候人并不常穿,于是我一直记得,晚饭后他给我了一个某某,说了云云。有些话会让人记很久,至今我也会想起这句话。十年前我在巴黎街头又遇到他,没穿某某衣服,但是远看就知道是他,我们随便聊了几句,他来我家坐了坐,那时候我在写第二部小说,家里乱七八糟,聊了几句告别了。现在想我后悔没问他关于某某的事,不过我知道就算问了也不会有答案,后来我从图书馆查了那年的事情,他那时大约住在某某街,就在我家不远的地方,具体的地址是xxx”。缓缓揭开一层套一层的回忆,也是这几本书的共同主题。虽然读起来味道都差不多,内容也都是德占前后的巴黎,但是果然还是很喜欢这种关于记忆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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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笔记: 《狗样的春天》 – 帕特里克·莫迪亚诺

读的是英译版(Afterimage)。法语原文标题应该是“狗的春天”(Chien de printemps),出自摄影师杨森的一句嘟囔,大概是法语的成句,徐和瑾的中文翻译是《狗样的春天》。英译本标题是另起的,翻译过来是《残相》,也就是停留在视觉上的幻影。很契合小说本身的主题,关于记忆、忘却、摄影与消失。译者想必很得意。

前阵子有一集跳岛的podcast时候听一个作家说很多写作的人形成范式了就一个劲地写类似的东西,我觉得莫迪亚诺这写文章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现在和过去两个平行的叙述试图继续触碰但是截在某个时间点断掉了联系,于是过去的人失去了一些东西,现在的回忆着忘却了一些东西。作为寻找回忆的载体,莫迪亚诺很喜欢写一些物件,比如档案,旧书和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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